快照

昏睡醒來時,對面坐著的小女孩正眉頭雙鎖地看著我。猶豫片刻之後掏出口袋裏的傻瓜相機,給她拍了一張正面特寫,覺得以此為開端,這筒菲林應該就會變得美好。可是她的表情實在使人難以遺忘,我記得在觀景窗內裁剪視野時看到她眼中的那份迷茫,她扭了一下身體,我用相機對著她,她的眼神不知該放何處,相機鏡頭抖動之後,我就把鏡頭蓋好也就沒再看她,我知道她還在看我,可是我已經不敢看她。下車的時候,她比我先離開座位,但她沒有下車。我經過了一個座位,那裏坐著的竟然是她。她手裏拿著的是電話,我沒能聽到她跟另一端的對話,我急急地下車,只是感覺很差很差。我不覺得每一個拿著相機的人都是那麼的猥瑣,但我想起了白夜行,我也想起人類在我內心刻下的疏離,和故事裏那些戴著面罩奉命處理感染者的士兵,說實在的,我覺得她在拿著電話跟媽媽說,她遇到一個很恐怖的人,明明選了個比較安全的位置,以為對面只是一個正在睡覺的姐姐,但現在她很害怕了,她只是很想快點見到媽媽。我又想,荒木經惟說攝影師應當融入環境,我知道要拍到好的表情人就需要親切,但我居然把一樁美事做得這般難堪,我實然不知道為何尋找美好也需要這般膽怯,我很堅持拍攝是一個非常具自省意義的實踐過程,但是這種懦弱實在太過傷人。昨天才聽在獵頭公司上班的大學同學慨嘆,自己總是要提醒自己別把人當貨物看待,我自問對這種領域的蛛絲馬跡都異常敏感,但這一張本來很讓人期待的照片,我總覺得它會成為另一種印記,我覺得我虧欠了這個小孩,我深怕也其實無法補償她,或者人會說這真是自作多情,我只願她沒有像我這般脆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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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沒有純粹的人我們嘗試純粹地交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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